双城记：杭州与新余

往事并不如烟 · 发表于 2009-8-11 04:33

引言：

夜已深，听着李宗盛在理性与感性演唱会里的歌《领悟》，16楼公寓窗外霓虹闪烁，台风呼啸，夹杂些雨丝打在茶色的钢化玻璃上。这个结婚两次，离婚两次，三个女儿，当过运瓦斯工人，念书很糟糕，却才华横溢，歌词有洞悉人心的力量的老男人在演唱会上说，《领悟》这首歌，在我心目中，没有人能比辛晓琪唱得更好了，我总想有机会自己在舞台上唱这首歌。他唱了，被爱是奢侈的幸福，可惜你从来都不在乎。镜头扫过观众席上泪流满面的晓琪，于是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李宗盛，承载着我们的成长。

新余：一个时代的背影

上世纪八十年代初，在第一人民医院的产房里诞生了的我，唯一模糊的记忆是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季，铺天盖地晃眼的阳光，还有可以夹得皮肉生疼的竹床，一个经常可以玩耍的水塘，构筑了我童年大半的记忆。这个小城市的路还多泥土，小学，初中都是踏着土路蜿蜒而行，周遭的青草还散发着人畜粪便的味道。我在这个城市坚韧的生存，听着带有新余口音的普通话或新余土话，吃着红辣椒炒肉慢慢长大。

童年的记忆实在奢侈，穿过时光的尘埃，四眼井的水做的凉粉，用两个桶子一装，拿些破旧缺口的瓷碗，匀上点白糖，是那个年代甜美的味道，还有一种名叫冻粉的食物，撒上由辣椒末混杂着萝卜干香葱酱油的调料，麻辣地边吃边跺脚却又得乐此不彼。放学回家则围这仅有的一台黑白电视机看动画片《黑猫警长》，那是一种难得的幸福。外公外婆眉目慈祥大字不识，却有纵容溺爱，一段凝固时光里仅有的美好。

那时候的娱乐市井。刚刚兴起的电子游戏机厅，一字排开十几台摇杆操作的日本游戏的街机，有快打旋风、雷电、街霸，游戏机厅总是挤满了稚气未脱的孩子，而我这样的坏孩子则努力研究通关秘笈，两毛五的铜板可以打一个下午，让老板见了我如见瘟神。而一个温暖的逃学下午，和几个不思进取的同学来到了胜利南路的乌烟瘴气的录像厅，男人的脚臭味、遍地的瓜子壳似乎变得并不重要，只有周润发的纵横四海、古惑仔的快意江湖、施瓦辛格的肌肉青筋让我们这几个乳臭未干的小P孩是那么如痴如醉，恨不得马上成立个帮派就叫十三菜刀吧。特别要值得一提的是，獐头鼠目的录像厅老板喜欢在几部正片之后，偷偷夹带放一些三级片，导致哪天他不放了就会遭到一群色胚的怒吼。至今还记得第一部三级片的名字：《搭错情人上错床》。感谢装修简陋的录像厅，感谢情节粗糙的三级片，感谢变态猥琐的小老板，让我们完成了最初的情感发育。

如同少女渐渐隆起的胸部一样，新余在生长发芽。90年代是一个全民工地的时代，商业慢慢发端，慢慢滋养。火车站的一条街，有着最早的温州发廊，有着两毛五一个铜板的街机店，也有遍地大街小巷的餐馆酒楼，城南街口的店如风向标一样，百货大楼做过，走了。四川美食做过，走了。最后剩下来的，是久负盛誉的垃圾食品KFC，以全新的商业模式感动着百姓的唇齿，慢慢开放成为一个小城市独有的时尚之所。

街道不断拓宽，我也慢慢长大。酒吧越来越多，书店越来越少。这个城市仿佛一个头重脚轻的怪胎，越来越失去了他本来的摸样，一座座建筑拆了又建，路翻新了又修，丈量着人心的忍耐程度。而我在一中高二的午后，一边给笔友写信，一边听着刘伟的新余人民广播电台。只是没想到，这个声音甜美阳光灿烂占据了我少年记忆很温柔一部分的女子，其实内心有如此抑郁。如同若干年后我遇见的另外一位电台女子，告别新余后，就踪迹如云烟。

  虽然亲眼见证了这城市的许多黑暗和阴霾，当权者如走马灯一样的更迭，宝贵的生态资源不断被浪费，在招商引资的旗帜下天空越来越黑。但这个空气中带着煤灰的小城依然承载了我一生最重要的青春岁月，在邮电局大厅的书店里，我第一次拿起《读书》杂志的惊喜。在一中校园内，发黄变脆的《南方周末》的震撼。在城南广场的阴暗角落，亲吻英语课代表柔软嘴唇的触电感觉。在被窝里。一边流泪一边用爱华的卡带随身听听阳光少年熊天平仿若天籁的《心碎冰咖啡》，以致于十年后看见那个臃肿的中年男人是那么的感伤。18年的青春和青春痘，留下了我最初的梦想，以致于在90年代末挥别这个城市的时候，是如此的留恋与不舍。尽管他的建筑粗鄙不堪，尽管他的市民俗不可耐，尽管他的文化沙漠荒芜，尽管他的空气污浊窒息，尽管他的官员狂妄自负，以致于最出名的事情反而不是在美国上市的赛维公司，而是新余政府公务员公款拉斯维加斯学习和谐社会的黑色幽默。

  十年前离开，我们在城北人民广场露天KTV放声高唱周华健的朋友，我们一起在老一中的布满沙石的足球场流下最后的汗水。我们一起在火车站相约下次同学聚会的日子。高考结束的那个夜晚，烧书嚎叫游走喝酒哭泣，爱情友谊毕业鲜花盛开，我们解放了，自由了。

  十年后回来，已是一片陌生。老街大多在拆迁中不复存在，记忆仿佛一刹那摧毁，我似乎已经永远失去了这城市与我之间的联系，行走在密布钢筋水泥的城市街道，熟悉的乡音，稀稀拉拉的枯萎的银杏，脑袋上五颜六色的少男少女，七匹狼报喜鸟达芙妮之类的三流店充斥在大街小巷，一切都很熟悉一切又那么陌生。深夜十二点，和个老朋友上街去老电影院门口遍寻炒粉，小吃摊黑水直流，油锅下青色的火苗烤的圆粉有些焦黄，只是已经吃不出当年的那种味道。是我们变了，还是炒粉变了？

  也许，我该吟唱生年不满百，常怀千岁忧。昼短苦夜长，何不秉烛游。

  杭州：醉笑陪君三万场，不诉离伤

  04年踏上这片土地时，我只是一个过客，在结束了上海的新闻民工的旅程后，我来到了杭州，只是没想到，从来的那天，我就再也没离开过。

  那时候市区房价才五千多，可还是买不起。直到后来以更高昂的价格成为房奴后，才知道，天堂不易。大关小区的一个合租的简陋房间，是我对杭州的第一印象，周边都是树木，夹杂着老小区特有的潮湿和腥气。一个23岁的小伙子开始了艰辛之旅。五年过去了，记者、编辑、主任、保险公司经理、总监，到后来自己创业，此种艰辛，未足以他人道之。多少个冷漠的面容，多少个泡面度过的夜晚，多少个彻夜不眠的灯火，这段记忆一直藏在最深处，告诉自己也许这一生就像麦兜的一辈子，如芸芸众生碌碌无为，但只要努力去做了，那么麦兜的善良，温暖，持久如一，又何曾不是一个奇迹？

这个城市又是精致温婉的，他收敛了我的浮躁彪悍之气，让我慢慢宁静了下来。山清水秀、烟柳画桥、亭台楼阁、长堤流水、古迹珠联、蔚然奇观，和两千年的深厚底蕴相得益彰。我开始慢慢习惯听拗口的杭州话，也偶尔会骂人是62.吃菜的口味越来越清淡。闲暇下来，会去西湖边的星巴克喝喝咖啡，梅家坞吃吃农家菜，体育场路打打羽毛球，银泰买买衣服，枫林晚书店淘淘书，庆春电影大世界每月两次看电影成了雷打不动的习惯，看电视也爱看阿六头说新闻，听广播会听交通91.8的光头于虎的《我的汽车有话说》，甚至和这样一个好玩男人成为低头不见抬头见得小区邻居。甚至，还找了个国航的空姐本土的杭州mm做女朋友，虽然后来种种原因分手，印证了连岳所说得爱情中的残酷女人定律：你缺什么，你的女友一定就会爱上什么。你有钱但是无趣，她就会喜欢上另一个有趣的人；你有趣但是没钱，她就会喜欢上另一个有钱的人。但已经沾染的杭州气息和习惯似乎渐入血脉，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，我还在问自己，我是谁？

  这个城市也是残酷的，市区一平方米的房价已达到两万，生存的压力已经让许多人不堪重负逃离家乡。这也是一个最近接连发生两次豪车撞死人惨剧的城市，以致于网友出台的《杭州旅游不需过马路的详细攻略》写道：：“70码生存技巧暑期培训班招生了！”这个培训班的“课程”包括有：如何躲避70码以上的发飙跑车；鉴别哪条人行横道相对安全；当70码靠近时如何克服紧张、发呆、不知所措、恐惧等情绪；少林秘传金钟罩铁布衫神功，硬抗70码……此班果然“招到”了不少网友上课。多么黑色的幽默，让我们看见这个被媒体称为最适合居住城市的另外残忍一面。这，其实也是生活。

在杭州生活的记忆碎片里，我依然残存柔软的触动，虽然内心仿若铁石。我还记得，在如同章鱼触角一样的树荫倒影下，和燕妮牵手在体育场路的街道上，空气中弥漫白玉兰的甜香，月光下她的睫毛如此浓密，眼神是这样的温柔。浙报向下，是一条散布着卡萨布兰卡咖啡馆和蜿蜒京杭大运河的道路。现在看来，所能记起的是感动，遗忘的是伤害。我们纵谈理想、谈专业、谈未来家庭生活的规划，那时候的爱情，充满着理想主义，却经不起现实轻轻一推，便悄然坍塌。突然想起一段忘记出处的话：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，妥善安放，细心保存。免我惊，免我苦，免我四下流离，免我无枝。一念及此，心里便有阵阵的悸动和疼痛。我们都在最美好的年华相遇却握不住彼此的手，袖子垂下是阵阵的秋风。但无论如何，请彼此宽容吧。相信总有一天，属于我的爱情会尘埃落定，回到人间。

  也许，生命一直在路上，只是肉体与灵魂、短暂与永恒、轻与重的暗合关系一直如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纠缠着我。只是人生需要担当，在担当中残存一份天真，会是稀缺的品质。IPOD里又飘来领悟的歌词：

啊!一段感情就此结束
啊!一颗心眼看要荒芜
我们的爱若是错误
愿你我没有白白受苦
若曾真心真意付出
就应该满足

  浮云迅晷，年华如驶.我是该满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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